三线建设?说真的,现在的年轻人恐怕连这个名字都没怎么听过。可你想啊,咱们随手用的手机、清晨堵过的马路、网络上见怪不怪的消息流里,到底藏着多少过往的风雨?当年的三线,是几百万人的一场“大迁徙”,是山间炮声与泥泞路上的誓言。也许你以为只是历史课的一段干巴巴的历史,其实每一砖一瓦背后,都是热腾腾的命,炽烈烈的人。
要说安徽的山,那是真能藏下故事的。小时候跟着爷爷去山里捡蘑菇,偶尔还会看到被荒草淹没的老厂房,水泥墙斑驳掉了一脸的岁月——那会我还不懂,爷爷站在那,神色有点混杂,说不清是失落还是自豪。他当年就是三线的大兵,躲在山沟沟,用一双手跟着几百号兄弟姐妹,硬生生搅起了一个“工厂王国”。
那时候皖西、皖南的山坡上,冒出了密密匝匝的厂子。工人们来自无锡、苏州、泰兴,连大东北的“大雪人”都有。不知道在工厂开工前的凌晨,这些人有没有想家?南京路的热闹、苏州河的细雨,都被丢到了身后。三线的号角一吹,天南地北的人全拢到皖西小山坳,咬牙切齿地修路、垒房子。没有自来水,只能到山下背水桶,谁要是轮到厨房灶火,都得弯着腰搬炭、烧锅,黑烟一熏,愁得洗不掉的乌青。冬天冷得能打裂铁锅,夏天一到,工地上汗水流进泥里,跟着蚂蚁抢地盘。
开工没两年,工厂算是站稳了脚跟。新苏机械厂和利民机械厂,一个修枪一个制弹。老厂子建在柏垫镇东南的山沟,车间搭得拉开十来里地——这地方,平常是野鸡狐狸的地盘。有人笑说,这山沟也许只有大雁路过才能瞅见,没想到今天成了几千人的“家”。
可说归说,大人们心里的滋味谁摸得清?有年轻姑娘来了山沟,原本细皮嫩肉,没多久就晒成了铜色。家信一写就是三四天的等待,碰上下雨,道路化成一锅泥汤,信件晚来两个星期也没人计较。那时通讯靠“信鸽”似的邮递员,城里的亲人来一回,得提前一个月张罗。可就是在这种咬牙坚持里,工厂的雏形一天天撑开了。
建厂不是盖积木。最早的山洞,是一锤一锤抡出来的。晚上下班,有人蹲在洞口抽烟,有人围着火桶烤红薯,说起自己在家乡的老屋和父母,眼里都是亮的。生活也有温柔的一面:一到晚上,厂区外的球场就变成了露天电影院。工人们坐在石阶上,孩子们光着膀子追着投影的影子跑。十里八乡的乡亲也涌进来了,有的提着自家腌萝卜,有的兜里揣几个蛋,顺手就铺地头摆摊。要是碰上新片子,连凌晨三点都舍不得散场。
说来也怪,厂子一落地,山里人的生活全被搅了个底朝天。外地人带来的不只有技术,连喝早茶的习惯、穿衣的讲究、夫妻吵架的口音儿也一并迁过来。小镇上突然冒出了剪子铺、理发摊,小朋友开始追着外地阿姨要糖吃。那个时候,谁家有个姑娘跟厂里工人谈上对象,街坊都要嘟囔两句,可背地里谁不羡慕?
转眼到了八十年代头,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。电视机进了村,农民工进城淘金,山里的工厂却听到了另一种脚步声。上面一声令下,“转型”两个字说出口容易,能留下什么?工厂不再只造枪炮,开始研究造零件,修洗衣机、造自行车……不过说句心里话,这地界儿终究太偏了,货发不出去,成本算不过来,人心也涣了。
开始听说要搬迁,老工人们嘴上不说,心里可真不是滋味。有人在厂区角落里偷着抹眼泪,“走吧,都说去无锡好,可这里的竹林、山风,还有年年过年的鞭炮声,哪舍得落下?”1986年四月,第一拨车从厂区开出,像一条长龙,载着机器、床铺,还有那些用青春熬出的故事。
等到再回头,大山深处只剩下破碎的记忆。曾经的厂房,变成了一地的断壁残垣,偶尔还有砖头垛子孤零零杵在那里,像是怕别人忘了它的存在。往日的热闹散场了,孩子长大,老人故去,山谷里的欢笑成了只有风知道的秘密。水泥地缝全长满了草,春天一来,倒也绿得肆无忌惮。
你要问这段旧事到底值不值得回头?其实答案早就没人细讲。工厂拆了,日子还得往前赶,只有偶尔翻出一张泛黄的合影,或者在某个下雨的午后,听见有人哼起厂歌,才会想起,那些年轮回的山间早已种进了心里。也许历史,总是善忘的。可那些猛地扎根的小人物和他们的坚持,却成了另一个世界,等着好奇的后来人慢慢去听,去问。
你有没有想过,假如当年的他们,选择了转身离开山沟,今天的我们会是另一种模样么?又或者,这不过是一场注定无人问津的冒险,只属于那一代人的豪情。日头升起,风过山岗。旧人旧地,热血未冷。
转载请注明来自Nkqfj,本文标题:《工厂王国中文版(安徽广德大山中)》
还没有评论,来说两句吧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