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唐只是盔甲：弘昼的隐身术

爱新觉罗·弘昼，雍正帝皇五子，清朝历史上有名的“荒唐王爷”，被后世称为“救命诗”之“人生难得一知己，推杯换盏话古今”，就是出自弘昼所作《金樽吟》。仅就上述诗句，我们不难看出弘昼当时的生存状态。

一个王爷，偏偏靠“装混不吝”活命，这事儿听着就拧巴。摊上差事，外头的先生说你七天内不宜出门，沾上血光，你听还是不听？更尴尬的是，这差事不是别人给的，是你阿玛亲口吩咐，屋里静得能听见茶盏碰碟的声音。

先不忙评判，我们往前倒一倒。那阵子“八爷那拨人”的局被拆了，天家要收账，抄没、问罪、拨人手，一道道旨意落下来。雍正点了三个人去干脏活：诚亲王胤祉、皇三子弘时，还有这位不爱出头的五阿哥。话说得很利落，意思就是：你们去，照章办。

弘昼心里有数，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家务活。一家子恩怨搅在一起，动哪根线都牵着人心。于是他拎出个借口，说有高人掐指头了，最近几日要避讳，出门要见血。要说胆子也不小，往哪放都像抗旨。可细想，这话说出来反倒像把自己往门外挪了一步：你看，我连门都不敢出，别把我算进“手上有血”的那一类人里。

幸运飞艇人工计划 人在宫里久了，最懂的就是分寸。弘昼被叫进殿，香烟慢悠悠地绕，雍正看他半天，随口就挑明：你信那些胡言乱语，难道连朕叫你来也怵？这时候再装傻就真傻了。弘昼换了个说法，把先前那套“血光”之谈一把收回：外头的话是糊弄人的，实情是他自觉干不好，怕给父皇添乱，索性先把错揽到自己身上，说白了，宁愿挨板子，也不敢误事。他甚至把话压到最低处，言下意思——若说犯了什么，那就是欺上之罪，爱怎么罚都成。

这一步是会说话的人才敢走的。你看，他不是解释“我没有”，而是强调“我怕耽误了你的事”。这差别很细，可要命。前者是替自己开脱，后者是把脸面留给上头。雍正听得明白：没把事儿办砸之前，就先把责任扣在自己身上，这孩子是在表态——我不卷。

但“不卷”，在哪儿站也得说清楚。雍正心里五味陈杂，表面像开玩笑：你成日同僧道打交道，总比同官吏勾来勾去强嘛，懂得避锋芒，比你阿玛年轻时还会活。假笑里有刀。别忘了，雍正当年也是念佛的人，谁不知道那是个幌子？这话抛出去，就是探针：你小子是不是也学会装，心里另有算盘？

弘昼也不硬接。他把自己往泥地里按，说一句类似“我这水平，就是个不中用的料”，把个心胸志向贬得干净利索。意思很直白：您那套深沉，我学不来，也不敢学。

雍正不松手。他把往事拎出来，讲自己少年时喜欢清净，后来是被上一辈死拉活拽推上去的。话头一转，问他：若是有一天，这个担子叫你接，你怎么办？这才是刺心的问。换个人难免心神一动，觉得天降大任，八风不动的才子也得咽口唾沫。弘昼却把姿态放到了尘里：父皇是正午的太阳，不争自明；我不过墙角一根细烛，吹口气就灭，哪有资格讲“勉强”？这不是谦，而是自断机会——他把“可能性”用手掐死了。

说到这儿，你能感到那种求生的笨拙和清醒并存。他对权力不是不懂，他是懂到怕。

话锋一折，朝里有了麻烦。边将送来一本奏折，说某地文人带着学生到镇边大员那里讲“皇上十大不是”，还撺掇人起事。雍正把折子往案上一放，淡淡地叫弘昼看。注意，这是个坑。你看，表态也不行，不表态更不行。看了，怎么说？骂上两句，嫌你热脸贴；说理，怕你心眼多；沉默，像是默认。

弘昼干脆不接。他说这等腌臜话不进眼。看似轻飘的一句，救了他。因为他没把自己绑到任何一个立场上——既不热情，又绝不冷淡。他留了一点笨拙的余地给自己。雍正听着，也没再逼。只是叹一口气，说世上的流言足以坏事，若让人信了，政事就推不动。这时候按理说，弘昼得接话，表决心，表立场，对未来皇帝的“新风气”投个好颜色。偏偏他只说了个“我没想到那一层”。这句老实，近乎糙。也是他一贯的招牌：我笨，我没那么深的脑子，你别拿我做参照。

老实话不好听，却让人放松警惕。雍正心里并非完全信，但这孩子一路往后退，退得没边，倒也像是真的“无用”。

不过最锋利的一刺，在最后。雍正忽然换了个语气，让他坐到身边，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，像父亲同儿子的闲话。唇角带笑，问的是旧事：前回让你和弘时去迎几位旗主，你怎么把话传岔了？这不再是大道理，是具体到一天、一个口信的细节。大事可以借口，小事很难糊弄。弘昼照实说了自己怎么答的，回忆到一半，雍正追问：那你三哥当时怎么说？这一下，才是关键。牵扯兄弟，牵扯“谁在传话链条上动了手脚”。弘昼垂眼，像是努力想，最后摇头，说不清楚，想不起来，反正也没什么“特别的”。这句“记不住”，在别人身上是失职，在他身上，是边界。他不指人，也不洗人，他把自己摆成了一块“记性差的烂木头”。

你要说他真糊涂？未必。宫里的风，从微开到合上窗棂，他听得最清楚。只是他宁愿做那个被人取笑的“荒唐人”。后头的日子里，乾隆即位，他更是把“玩世”二字捂得暖烘烘——喝酒、猜拳、结交三教九流，写些看似放浪的诗。诗里有叹息，像酒后吐真人话：人生里能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不容易，今天说古明谈今，明天又未必还能跟你坐在一桌。这种情绪不是摆样子，是一个尽力把自己活成“无害”的人，夜深之后的自救。

就像很多人以为他天生爱疯，其实不是。他知道权力是什么味道，闻过一次，就再不愿染上一点。有人说，这样的人没担当。也许吧。可你换个角度想想：在那个连玩笑都有代价的年代，他活成了一面软帘，风来时轻轻一动，却不挡谁的去路。对一个身处龙影之下的儿子来说，这可能就是他能做到的最好“担当”。

我有时候在想，雍正那天放他走时，是不是也有点无奈。无奈这个儿子太会“没用”，让人无从抓手；也无奈这恰恰是最好的抓手——一个总说“我做不好”的人，很难成为威胁。更深一层的无奈，是父子之间，永远隔着那层君臣的硬皮。问得狠，答得软；看似温情，实则互相试探。这样的亲情，听起来就冷。

话说回来，弘昼若真有夺位的心思呢？也许历史就得改写一段旁白。可他没有。他把野心打碎，和酒一起下了肚。荒唐，这两个字在他身上，是盾，也是面具。等你看懂了，就会发现他并不荒唐，他只是用最笨的方式，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，也给别人留了面子。

幸运飞艇官网 人走茶凉，故事停在一个模糊的黄昏里：殿里香气淡了，窗上结着薄霜，烛火忽明忽暗。弘昼绕过一张又一张桌子，活成庙里的一缕青烟。你说他逃了吗？或许他只是看透，知道什么该拿，什么该放。哪天夜里，他又写下一句酒边的话，没告诉谁听。我们坐在灯下读，忍不住要问：活在风口浪尖上，做个醒着的糊涂人，算不算一种勇气？